Wednesday, July 21, 2004

         对!就是那只漆黑的猫。
 
         远离它,远离那只充满了诱惑和诡异的猫。

  一团黑影霍地从腿边蹿了过去,就那么一瞬间。还没等舞惊呼,那黑东西已在几步处立住,回首看着她。是一只黑猫,黑得与夜溶为一体。她所能见到的,只是猫的眼睛,在惨白的月色下发出莹莹的绿光。

         舞喜欢站在高楼上,往下扔瓶子。不必太高的楼,四层,就够了。瓶子落地很快,但她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它落地的曲线。摔在地上,发出一声很清脆的声音,连无期徒刑的选择都没有,碎了。那些破碎的瓶渣像尸体,在跟历史一样不眠的路灯下变得不再属于这空间的宁静,让她有一种奇特的快感。

     “有一天我也会象这样掉下去!”舞对风笑道。

  风近来很忧郁。和他在一起一年多了,舞摔瓶子的习惯已有三个月了。这种发泄方式,是风提议的,而近来好象摔得更频繁了些。这令风感到担心,他怕舞真的哪天会把自已象摔瓶子那样摔下去。殉葬。

       说实在地,舞觉得风真得很好。长得平凡,可是舞就是喜欢他。

       其实舞想,她是不会从高楼上跳下去的,她担心就是跳下去了也不见得听得到她骨头碎裂的声音。况且,象她这样爱美的人是不会让自已死得那样难看的。

       舞说她还想扔两个瓶子再回家。于是风下了天台去买汽水。 

    天台的风很大,舞穿着白色长裙,颈上一根长长的白丝巾往后搭着,这条丝巾是风送的。丝巾的两端各绣着一只展翅的蝴蝶。这两只蝴蝶一般是看不见的,特别是丝巾飘起来的时侯,因为它们也是白色的。舞想她一定很美丽。美得令她想起舞,在印象派的安眠曲下。天使?谁说一身白色就是天使?她倒想做一个美丽而充满了颓废气息的诱人的吸血鬼。

    舞爬在天台高高窄窄的护墙上,往地面上看时,有点晕,风吹时,身子有点晃。
霍地,她看见有只黑猫在楼边坐着,头偏侧着望向她。舞突然意识到这就是那天晚上吓到她的那只黑猫。此时它坐在那边,一幅很美丽很温顺还带着点俏皮的样子望着舞。舞觉得它在不安分地挑逗着她。她很想去摸摸它。是的,摸摸它。走过去。

* * * * *

  “舞……”风在后面轻轻地叫着。

  “快下来,舞……”风的声音格外温柔。

    她回头去看风,风正慢慢地朝她走来。

  “瓶子呢?”舞见他两手空空。

  “在那儿。”他嘴里说着,表情很是凝重地走向舞。

         舞发现风的表情有点怪。想不出是哪儿怪的怪。舞只好把手伸向风:“给我瓶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风一把抓住舞的手,拦腰把舞拥入怀里,把她抱离了那个高高窄窄的护墙。

  “舞,你疯了吗?”风抱住她不肯放手,非常非常紧。紧得有点痛。

  舞这才意识到刚才有点象在自杀。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要自杀。至少现在没有。

  她只是在看一只猫。一只黑猫。

  “哪有什么猫。”

  舞手指向楼下。很奇怪,那只黑猫不见了。跑了吧。

  风吻着舞,眼睛红红的。

  “以后不许爬墙……不,还有,以后不许摔瓶子了……还有,不要离开我半步……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舞冲着风傻傻地笑了。风却哭了。

  一个着白衣的女子怀抱着那只黑猫,偏着头向婷笑。她的眼睛,在一笑间充满了妩媚,温柔,却还隐隐藏着一点邪恶。舞不明白,人的眼睛怎么会是这样的。象猫。象极了她怀里那只黑猫的眼睛。她的大眼睛冲舞眨了一眨,很温柔地说:“你活不过元旦。”然后便从舞身边飘然而逝。

  舞骇然。
 
* * * * *

  “当然,我只是跟你玩玩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不为什么,只是因为我寂寞,只是因为我想找个情人,尝尝堕落的滋味,只是因为你有钱又浪漫比较适合做情人。”

  杰瞠目结舌。

  “你是一只猫!”

  于是舞想到了那只黑猫,还有那个怀抱黑猫的女人。

  “有个女人说我活不过元旦。”舞轻轻笑道。

  “那真好,你活着专门害人。”杰恨恨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 舞咯咯地对杰嫣然一笑。对于杰,她需要的只是堕落,她不需要感情。

* * * * *

        风站在高楼上默然地看着舞。杰的事,他六个月前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  “分手吧…”舞一直觉得对不起风,或者说,她根本连自己都无法了解。分手对风来说,也许更好――她配不上风。

        风什么也没说,只要舞快乐,风宁愿选择离开。默默地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 那只黑猫,不知什么时候出现,跟在了风的背后。

        舞独自站在天台上,右眼落下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涌现的泪。泪掉落在掌心。化开。 蒸发成寞落。她蜷在天台一角,安静地看着前面霓虹招牌,一整条街上像堕落和衰亡般绚丽的颜色,手里拿着两瓶汽水慢慢地吸着。

       只听到自己的鼻息。淹没时间的鼻息。

       风走了,竟然忘了瓶子破碎的声音。好象突然一下子没有摔瓶子的习惯了。她把瓶子拎过头顶,闭上了眼睛,用力地往下摔。

       玻璃汽水瓶碎的声音少了平时的嚣张,多了一声沉重的巨响。

* * * * *

     “昨天夜里,一名54岁的老翁被发现横尸在乐门路三房式组屋大牌591下。相信他是被高楼抛下的玻璃瓶击到头部以致不治…”

* * * * *

     “喂?是风吗?”

     “…”

     “伯父的…对…对不起…我…”舞哽咽。

     “……嘟―――”

* * * * *

         舞再也没看见过风了。他们说风去了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,不会再回来了。舞要去找风。他们很忧郁地看着舞,说风去了一个谁也不能去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 明天就是元旦。晚上穿着露颈露肩的长裙还真的有点儿冷。风送舞的那条长长白丝巾又围到了脖子上。

         瓶子碎了,用玻璃轻轻划过手腕。没有疼的感觉,血以舞想象不到的速度涌了出来,很美丽的样子。凄美。

         那个有着一双猫眼的女子怀抱着黑猫突然出现在舞眼前,偏头向舞无语地笑着,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。舞没理她,瞪着她怀里的黑猫。问道:“你不是跟着风吗?他在哪?”

         黑猫偏着头,用和女子一样的神情望向舞。

         午夜零时零分零秒。教堂的钟声。参杂远处倒数读秒的欢呼。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。

         再找不着风了。舞颓然地垂下头。白丝巾滑落下来,那两只白蝴蝶陡然变成了血红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下雪了。

  舞的整个世界里,最终只有两只色蝴蝶在飞舞着。